·民国
叶修押着王杰希来到地牢。
洋鬼子刑罚的一套在军阀中格外中受欢迎。将监牢改名监狱，又配备老虎椅等新进设备。传统刑罚与新式刑罚完美融合，推陈出新。王杰希不来虚的，督军府的地牢仍是地牢，不过相对隐蔽。如果不是督军府内部的人，外人无从得知。而叶修才来这里一日不到，大部分还被他缠在床上，不可能知道地牢。
王杰希眯眼问他：“你如何知道？”
叶修把他推进去，不置可否：“与其关心这些。王督军不如早日交出军防图，也好少受苦。”
叶修锁好牢门。转身交代两位手下：“照顾好王督军。”
手下恭敬应是。
叶修走后，王杰希靠在墙壁上思索近日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威震东三省的王督军，一时慌乱冷静过后已经开始思考扳回此局的方法。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直系一早就打着吞并奉系和日本人合作的打算。但是显然直系内部发生争执，不然陶轩早就联合日本人来攻打他，不可能安排叶修专程来。
王杰希想到，从半年前奉天城内意外多出许多人，日本人的动作由原先的小打小闹试探到这几日突然集结兵力作势要攻打。他抽调兵力防御，日本人又在此时突然派出吉田一雄，怕是早就布置好的一出局。
凶险又不落谨慎的布局，这等手段非叶修莫属。王杰希想笑，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悲伤在黑夜中疯狂滋生，昏黄光线中，王杰希抬手遮盖眼。
即便他知道这是局，他也不得不赴。只是因为有叶修。
只是因为有他啊。
天道不慈，半分温情都不肯施舍。
乱世里，阴阳颠倒，子弑父，父食子，兄弟相残，恋人相杀。连黄毛小儿听到你谈论真心莫不要大笑三声，笑得肚子疼便做出可怜的模样：“还请大人真心施舍我一个馒头。”
你看，真心如此轻贱。可笑是他天真。
“爱欲于人，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王杰希低喃。
年少时总不懂。在涉世未深遇见了叶修，从此注定一生饮鸩止渴。当初父亲得知他和叶修的事情，硬是打断三根戒尺。他在冰天雪地里跪得嘴唇乌紫，父亲问他可知错，他说孩儿没有错。
后来他跪在祠堂，一遍遍抄着经文。
爱欲于人，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父亲说，不说男人之间没有接过。就是这世道，能容下你们两个？
他仍是跪着，傲骨铮铮，说，孩儿没错。
他真的没错。
不知过多久，牢门被人打开。
王杰希移开手，陈夜辉带着三两人进来。他高傲地笑：“王督军可还习惯？”
王杰希没有搭理他。他被下了软药，行动不便。可是看陈夜辉的目光仍像骄傲的君主在打量蝼蚁。
这样的眼神，让陈夜辉只想到叶修看他的。明明是笑着，眼底却深藏王的不屑一顾。
陈夜辉被王杰希的眼神激怒。他冷笑着指挥手下：“把王杰希押上去。”
先前叶修吩咐过的两个人立刻上前阻拦：“陈副官不行。叶少将交代过在下照顾好督军。”
陈夜辉仿佛被两人的话激怒，他一挥手：“这里还是我说了算！他叶修没这个资格！还愣着干什么，押过去！”
再没人能拦他。陈夜辉手下把王杰希绑好，陈夜辉抽一根蘸了盐水的鞭子，脸上又挂上笑容。
“王督军识趣一点的话，还请告诉在下军防图在哪，也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
王杰希没有回话。他现在连眼神都不会施舍陈夜辉半分。这只令陈夜辉更加恼羞成怒。
他举起手，重重挥下鞭子。
一声闷哼从王杰希喉咙溢出。陈夜辉用尽力气，王杰希后背已经多了一道血痕，深刻见骨。
“军防图在哪？”
没有回话。
又是一鞭。
陈夜辉每一鞭都不带敷衍地用尽力气。几鞭下去，王杰希的后背遍布纵横交错的伤痕。
饱蘸盐水的鞭子，每次抽过去都是钻心蚀骨的伤痛。但是王杰希矫情想着，这比不上他现在心里的难受。
军防图这种东西并不存在。硬要说有，那就在他脑子里。不知何时盛传王督军的东三省军防图，连他的下属都深信不疑。王杰希懒得去解释，与其往自己身上拉仇恨，不如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不存在的军防图。
现在，这虚无缥缈的军防图是他唯一的筹码。
想到这里，王杰希勉力扯出一个笑容。
“我要见叶修。”
迎上陈夜辉震惊的目光，王杰希一字一句重复：“我要见叶修。”
“我会把军防图的位置告诉叶修。”
愣一会儿，陈夜辉才抚掌笑道：“王杰希啊王杰希，说你傻呢还是天真。叶修都这样对你了，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你竟然还要想着他。”
陈夜辉达到目标。心满意足离开。
叶修交代过的两个人问：“陈......陈副官，就这样？”
陈夜辉随意瞟一眼：“就这样。反正交代出军防图的位置后，他对我们也没用了。”
叶修姗姗来迟。
出去一段时间，叶修换上军装。王杰希见过叶修动情的模样，年少青涩的样子，重逢散漫的模样，唯独没有见过叶修穿制服的样子。五年来，他们一直相互躲避。不肯让陈年旧痕重见天日。
叶修穿军装的样子很好看。扣子规规矩矩扣严，紧抿唇，懒散的表情多几分凛冽。
“陈夜辉干的？”叶修先开口。目光扫过王杰希一身血伤，眼底不自觉划过心疼和愤怒。
王杰希不言。
气氛沉寂。
“为什么？”王杰希突然发问。
“你不是这样会利用感情的人。叶修。为什么？”
他还抱一丝希望。像摇曳将尽的烛光。
叶修沉默许久，慢慢开口。
“还在学校的时候，我请了一个月假。”
王杰希一愣。在荣耀军校的时候，叶修的确请过一次假。回来后，叶修就投靠了直系。没有任何征兆，他们分手了。
不是没有找过叶修。当时王杰希年轻气盛，对叶修的背影说：“你要是离开，以后就不要见我。”
叶修脚步一顿，继续走远。
再后来就是他和叶修的事情，被老爷子知道。他被父亲从北平押回奉天。
叶修闭上眼，声音苦涩：“我当初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惹恼日本人。沐秋他......他为救我，死在日本人枪下。”
谁不曾年少前途似海。昨日还意气风流宣誓着为国捐躯。叶修加入不少激进的爱国组织，暗地里策划不少刺杀日本人的行动。如今大名鼎鼎的叶少将，人赞用兵如神。也不过是较常人好一点的天赋和大大小小战役积攒下来的经验。
他用兵打仗这些年，不是没有失误。然后第一次，也是最大的失误，让他失去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叶修还记得枪响的一刻，苏沐秋奋不顾身拦在他身前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笑，如果不是唇角溢出的血，他几乎都要以为苏沐秋没事。交代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些琐碎。
黄浦江雨夜，大雨混着血滴砸在叶修脸上。模糊他双眼。苏沐秋艰难说：“照顾好沐橙······还有自己。”苏沐秋眼里分明盛满不舍，躯体却逐渐冰凉。
叶修闭上眼，轻声说：“对不起。”
为他的少年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害死了最亲密的朋友。
可是苏沐秋已经听不见了。
“我答应沐秋，要照顾好沐橙。可是·······陶轩用沐橙威胁。我命不足惜，但是沐橙不能有事。”叶修哑声道，“对不起。”
王杰希一言不发听着。他缓缓探过身，带起锁链摩擦的声音。
他吻上叶修的唇。
带着血腥味，又轻柔。
叶修睁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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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就要结束了。哈哈哈哈你们看嘛，我怎么会虐。
